十纸鸢

默对探虚寂

雁俏 | 《空花》第二诫


第二诫:

      不可奉事诸物之神。

      恨我者,我必追讨其罪。爱我者,我必爱他,直至万世。

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教皇,神之初民。

      一个倍受血族传颂且渊远流长的不死传说。另一种较为捕风的说法,称其为神的后裔。更有甚者,则视其为行走在世间的,神的亡灵。

      众说纷纭,莫衷一是。

      唯一可以确信的是,面对至高无上的教皇,就连万劫不复的血族也会心生庞大的畏惧。

      长久以来,围绕教皇衍生的传说数不胜数,若非亲眼见证,传说也只是传说而已。因此教皇其人,是否真实存在,俏如来曾一度深表怀疑。

      与“塔”的其他成员有所不同,俏如来并不关心教皇。在他看来,传说多半是杜撰之言,用以遮掩事物本来的面目。

      此时更加令他在意的是,眼前这张与上官鸿信如出一辙却又陌生得有些荒诞的英俊脸庞。

      感应危险理当是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情绪。但这种情绪,俏如来却鲜少感受,所以他仍然可以无所顾忌地刺探对方。

      “你是谁?”

      “你以为我是谁?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淡笑应对。一只手解开俏如来的银发,另一只手覆着对方紧握匕首的手。

      看似牵制的手段,却更像是久别重逢的一个拥抱。    

      俏如来毫不退让。他目光如刃,笔直地盯视着对方。

      “你不是上官鸿信。”

      斩钉截铁的一句判断。

      “因为彗星风兰?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同样对他试探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眉头轻拧,像是平静的水面惊起的细小涟漪,尚未勾勒出完整的形状就消逝无痕。他试图表现得无动于衷,但眉间那一抹惆怅还是出卖了他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垂下眼睫,再次望向自己的手。

      彗星风兰。

      也许,自始至终就是一个不该记住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见对方陷入沉默,上官鸿信一挑眉,不以为意地抬手,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。

      “抱歉,我这里有点问题,所以记性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  虽然他语气略显遗憾,但这声道歉显然不怀好意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心下一沉,冷声质问,“你对他做了什么?”

      “你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。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嘴角的弧度更深了。

      他依然全力压着俏如来的手,以及那把银质匕首。

      如果从远处看,就会发现两人正以一种过分亲密的姿势紧贴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“除去彗星风兰一事。”上官鸿信暗叹一声,“我很好奇,我到底哪里不像他?”

      俏如来沉默了片刻。

      “你们很像,几乎一模一样。但你不是他。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看着他下垂的眼睫,在微弱的灯光映照之下,沿着狭长的眼睑落下一小块扇形的阴影。

      浅浅的,仿佛手指可以抹去一般。

      “不如说一说彗星风兰的事?”上官鸿信提议。

      “不值一说。”俏如来断然拒绝。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长串的水晶珠链,在他面前晃了晃。

      那些水晶闪耀着纯洁的光芒。

      如同彗星风兰一般耀眼。令人绝望。

      “真的不说?”

      俏如来眼睫一闪,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神色。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。但仅仅坚持了数秒,那双眼眸中的笑意便倏然沉入暗夜。

      匕首仍然别在后腰处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下意识地握紧手柄,掌心渗出微微汗意。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很自然的朝他附耳,就连正常的气息声也被悄然敛去。

      他的问题,干脆而又猛烈,让人毫无还手之力。

      “你让他碰过你?”

      俏如来瞳孔骤缩,心口像被人狠狠地重击一拳,疼得几乎忘了呼吸。

      他忽然松开了那把代表安全的匕首。

      “你到底是谁?”

      “上官鸿信。”无比郑重的四个字。

      “但我不明白……”

      俏如来的神情不免有些困惑。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拂过他背后的银发,两只手臂在他腰间逐渐收紧。

      “你有没有想过,也许存在另一个世界?那里所有的一切都与这里非常相似,同样有你,有我。只不过在那个世界里,人们更愿意称我为,教皇。”

      一个听来匪夷所思的答案,却并非不能接受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立刻明白,那是怎样一个世界。他也立刻明白,面对传说中的教皇,他根本插翅难逃。

      但他知道自己仍有一丝胜算。

      这样的胜算,在上官鸿信安静的将他拥抱片刻,并且随他并肩走回寓所之后,显得尤为真实与珍贵。

      那串水晶珠链被轻轻摆放在铜制的四方茶几上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递给他一只银杯,里面盛了四分之三的绛红色的液体。

      最便宜的葡萄酒。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朝他笑了笑,伸手接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两人并肩立在阳台上,望着远处疏离的灯火,默然无声地各自饮完杯中的红酒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转过身,背对着沉沉暗夜。

      “为什么来找我?”

      他并没有看着上官鸿信,而是将目光定格在那串水晶珠链上。

      他想起那一晚,桌上的墨水被打翻的那一晚。他躺在地板上,那些水晶散落得到处都是。有一些坚硬的颗粒,棱角分明,几乎要嵌入他的身体里。

      他们好似在黑暗中相拥,又好似根本没有。

      当灯光重新打开的那一刻,自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  只有指尖仍然残余的墨痕。

     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,一切都像是一个羞耻的笑话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心头一颤,忽然攥拳大步走向铜制茶几。

      然而上官鸿信却一把将他捞了回来。

      “你的问题,我还没有回答你。”

      俏如来终究未能预料,这场谈话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。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张开双臂将他圈禁在怀里。

      他的后腰抵着阳台护栏,那道护栏是铁艺的,有着繁复优雅的巴洛克式纹理,也有一种沁人肺腑的冰冷与尖刻。

      他将身体尽力后仰,试图避开对方,但上官鸿信依然迎了上来。

      那一瞬间,俏如来几乎分辨不出,在自己耳畔肆意起舞的到底是风的凛冽,还是上官鸿信惊心动魄的蛊惑。

      “俏如来。”

      如同神在唤他的名。

      “我来找你,不为别的,只为在这片国度之上,对你行爱慕之事。”




评论(10)

热度(51)
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