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纸鸢

默对探虚寂

雁俏/《折羽》一百二十七


      面对层层递进的诘问,俏如来并不着急应答。他只是眉头微蹙,将上官鸿信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,温声问道:“殿下伤势如何?”

      “并无大碍。”

      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,上官鸿信薄唇轻启,语气毫无波澜的回了一句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神色稍有缓和,目光移向对方身后虚掩的门扉。一些细碎嘈杂的争执之言,正穿过门缝隐约传入耳中。

      宓星霜与上官萦空向来话不投机,眼下两人候在门外,恐怕早已怒发冲冠,状如斗鸡,只恨不能大打出手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盯着门缝若有所思,“看来燕京一行,世子顺利而返。”

      “嗯。”上官鸿信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随即释然一笑,显然是在等待下文。岂料上官鸿信却忽然转身,箭步走向门边,只听咔嗒一声,动作干脆利落地合上了门闩。

      他背对着俏如来,冷声警告道:“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,自身难保。”

      直到俏如来再次出声,上官鸿信的手指仍然死死地压着门闩。绷紧的指节像是已经生了根一般,无法移动丝毫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望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,心中再三忖度后,终于坦承道:“神觋无方乃是《鬼方心书》的唯一传人。这本心书中记载了各种关于心魄的针法秘术,斋心术只是其中之一而已。神觋无方选用的这套针法,虽然同为十三针法,却有守心护脉、平衡阴阳之功效,否则以俏如来浅薄的能为,或许挨不过殿下那愤然一掌。既非鬼门十三针,自然也无绝情断欲之忧,殿下也就无需过多担心……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打断他道:“这套针法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  “回阳十三针。”

      “名字取得很好。”上官鸿信勾起嘴角,露出一个晦涩的微笑,“俏如来,你当真以为自己是白衣圣手了。”

      这是一句真心实意的嘲弄之语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身体明显一僵,但很快便回过神来,仍是强作淡然的语气,道:“《鬼方心书》中确有记载回阳十三针的续命之法,殿下如若不信,改日当面问询神觋无方便是。”

      “我信。”上官鸿信终于将手指从门闩上卸了下来。他转过身,一步一字,又字字狠绝,“只要俏如来说什么,上官鸿信便信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转眼间,他人已步至榻前,只是仍像一截硬木那样笔直地站着,而俏如来不得不仰起头,有些吃力地看向他。

      那双鎏金色的眼眸闪着寒光,仿若一柄出鞘利刃,毫不留情的直指俏如来的心口。

      “敢问圣手,被我震断的回阳十三针,你是打算剖心自取吗?”

      两人对视半晌,直到彼此眼中的耐性都已消磨殆尽,俏如来这才面呈冷淡之色,甩出一句话将对方堵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“取针之事,俏如来自有主张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的主张?”上官鸿信压低眼睫,悻然问道,“神觋无方?还是宓星霜?”

      “宓星霜。”俏如来答得毫不迟疑。

      “宓星霜……”上官鸿信面无表情地念了一声,紧接着脚下倏然一转,人便往门口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眼睫一闪,迅疾伸手,一把攥住他僵硬的手指,将人截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“殿下请适可而止!”

      一句十分罕见的呵斥,听来好似发自肺腑,却是对他以“殿下”相称。这其中蕴含的客气与疏离,像是从上官鸿信的身体里抽出一把生锈的卷刃,虽然不够锋利,但并不妨碍它制造更加惨烈的伤口。

      也正是在这一瞬间,上官鸿信恍然意识到——俏如来正在故技重施。

      他正在试图重新激怒他!

      为什么?这样的疑惑只在脑海中停留了半秒,上官鸿信便立刻作出决断。

      他决定不动声色,决定浑然不觉,继续一头跳进俏如来为他精心构造的陷阱。

      当然,他也不得不跳。因为对付上官鸿信,俏如来永远拥有最为完美的诱饵。

      于是上官鸿信故作愠怒之色,问道:“你体内的银针,究竟取是不取?”

      “方才俏如来已经说得够清楚,取针之事交由宓星霜一人即可,本就与殿下无关。何况,现在未到能够取针之时,还望殿下审时度势,一切以大局为重,不要平添纷乱。”

      俏如来一开口,应得有理有据,也应得亲疏有别。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禁不住冷笑一声,“你觉得我是在添乱?”

      “难道不是?”俏如来反问道。

      “那我应该如何?”

      “殿下应该如何,还需要俏如来提醒吗?”

      短暂而又长久的一次沉默。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垂下眼睫,眸光无限伤感地看着俏如来那张近在咫尺的清逸玉面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则猝然别过视线,不再看他,同时将他冰冷的手握得更紧。

      “殿下前来仁心苑的路上,想必已经大闹过一场。既已闹了,那便闹个彻底吧。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仿佛再度失聪一般,只剩颠沛的目光,如同静默的落雪,融化在俏如来的身上。

      “你我不如也趁此机会,装疯卖傻一回,你说可好?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无言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轻声说道:“你以为你做不到,其实你做得到。你既然能废我一条腿,自然也就能废掉我整具身体,不是吗?”

      “上官鸿信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不是说,要成为我唯一的法?”

      竟是响彻灵魂的盛言邀请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用尽全力将他拉向自己。


      “我要你渡我。”

      “好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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