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纸鸢

默对探虚寂

雁俏/《折羽》一百三十七


      拉勾,诚然是一种难登台面的儿戏。

      然而,这种家喻户晓的稚子游戏,在俏如来的过往人生里,确切的说,在他流离转徙的幼年时光里,却是一次都没有经历过。

      所以他并不清楚,“拉钩上吊”其实分为两个动作,尾指相拉相勾,拇指上调相对,只有完成这两样动作,双方许诺才算成立。

      神觋无方见他面露懵怔之色,显然对此不甚了解,于是手把手地为他详细演示了一番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只是安静坐着,任其随意摆弄手指,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神觋无方见状,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,继续说道,“我见你猜拳属实在行,怎会拉勾这种儿戏,你反倒不知?”

      众人闻言,神情皆是一愣。

      上官萦空登时跳了起来,恨不得一指头戳穿对方的脊梁骨,“好啊,好啊!堂堂鬼方国主,原来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跟踪狂!”

      “欸,世子此言差矣。”神觋无方语气颇为无辜,朝他摆了摆手,“所谓千里之行,始于足下,此路不通走彼路,有路必有福,有福必同享,在下与俏如来这一路纯属偶遇,偶遇而已。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眼睫一闪,虽未发言,但深邃的眸光瞬时犀利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“国主。”俏如来嘴角浮上浅笑,试图抽回手指,“长话短说,还是请讲故事吧。”

      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,神觋无方此时却紧紧攥着他的尾指,似笑非笑地朝他眨了眨眼。

      “莫急。”

      话音未落,神觋无方便突然发力,将俏如来往身前一带,手中纸扇一合,扇柄在指尖飞转的同时,不知打开了何种机窍,末端弹出一寸银针,锋利无比的针尖抵着俏如来的颈喉处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面如平湖,丝毫未显慌乱。

      神觋无方头微微一偏,望向略有失色的上官鸿信,饶有意味地问道,“依然是同样的问题,在下该如何相信太子的诚意?”

      两人目不余力地对视半晌,旁观者却已然按捺不住。

      回想起在郾城的不慎遭遇,如今竟又被其故技重施,上官萦空不由急道,“除了暗算他人这等奸猾之举,鬼方国主还会耍些别的伎俩吗?”

      神觋无方朝他瞥了一眼,语气幽幽地甩出一句话,“大人说话,小孩子切勿插嘴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——!”上官萦空顿觉语塞,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,上也不是,下也不是。

      与上官萦空的口舌之争有所不同,宓星霜则采取了一种更加直观暴戾的方式。只见他起身之后,杀意遂起,便从腰间拔出匕首,径直走向神觋无方。

      “鬼方使节既已言明,其主屈死异乡,惨遭杀身之祸,不如就趁此机会,送国主上路吧!”

      只有俏如来知道,宓星霜绝非是在虚张声势,他目光中的决然与憾意,都明白无误地交付给了俏如来。

      冰冷的匕首横贯颈部,神觋无方虽有失色,但不过一瞬,神情便恢复如初。

      “鬼方索要的是一名凶手。”宓星霜手持利刃,朝俏如来微微一笑,但眉宇之间又难掩惆怅之色,“作奸犯科之事,我来做便可。凶手,我当亦可。”

      俏如来此时却一反常态,没有应他半字,抬手便是一掌圣印莲华,毫不客气地将人轰出数丈之外。

      宓星霜背部撞上一株苍松,震得树干直颤,他咬牙闷哼一声,只是一口气还没缓得过来,便感觉眼前一黑,彻底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压下眼睫,对身后的上官鸿信正色问道,“殿下的诚意,考虑得如何?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神色一动,似乎有所领会。

      但是这一幕落到上官萦空的眼中,只觉得十分蹊跷。哪有人质为挟持者帮腔的道理?怪,实在是怪…上官萦空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琢磨,终于脑中灵光一闪,难道这竟是一出唱双簧?!

      若说俏如来与神觋无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私下协定,上官萦空也是相信的。毕竟——俏如来其人,心有万壑,深不可测——上官鸿信亲证。

      想到此处,上官萦空顿时有些气恼,他必然不敢因为这点七上八下的臆测去责备俏如来,只能将心中怨气对准神觋无方,“屡次三番的进犯,鬼方国主的诚意又在何处?”

      这一次,神觋无方倒也认真地给了他一记眼神,答道,“在下的诚意,取决于太子的诚意。太子的诚意,正是在下的诚意。”

      上官萦空听得云里雾里,忍不住暗骂一声,与这些工于心计的人说话属实费脑筋,也不知道到底在打什么哑谜?

      “咸州盐池。”上官鸿信倏然开口,揭开了谜底,“国主的诚意,的确至诚之诚。”

      神觋无方身形瞬时一松,整个人便懈了下来。致命银针果断一收,手中扇柄顺势打了个转,又不着痕迹地藏进袖笼里。

      他一边坏笑一边调侃道,“俏如来,如今看来,用你这条命来对付羽国太子,已然不经用了。”

      俏如来不以为意,淡然回应,“若是处处左右太子的决断,那俏如来才真是命不久矣。”

      神觋无方虽然点了点头,但仍决定将“恶意”进行到底,便问上官鸿信道,“先贤有云,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凡事讲究先后,敢问太子心中,是将俏如来置于何种地位?”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抬起眼睫,冰冷的眸光直视对方,“先贤又云,诸侯危社稷,则变置。国主是想一试?”

      “哈。”神觋无方讪笑一声,此时应也不是,不应也不是,只得尴尬地朝俏如来靠拢,刻意压低声线道,“俏如来,你我虽是萍水相逢,奈何一见如故,譬如至交,别说在下没有提醒你——”

      话说一半,他又忽然止声,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,似有千言万语,直直地盯着俏如来。

      俏如来一声暗叹,只得接茬道,“国主直言无妨。”

      神觋无方这才继续道,“你的这位太子,铁齿铜牙,三毛七孔,心思叵测,你如此披肝沥胆地追随于他,今后定然讨不到任何便宜!”

      俏如来听罢,不由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上官鸿信也不约而同地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时来易失,赴机在速。

      “分明是我在追随你。”上官鸿信伸手,一把揽住俏如来的腰际,将他拉入自己怀里。




评论(10)

热度(56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